Diary

“山水难途，栖息热爱”，我们从武汉到秭归，从喻家山到九畹溪，路途中的百般辗转心悸在踏入校园的那一刻化作一丝乐、一丝愁。孩子们总是无忧的，他们的欢声笑语感染着我们，在互相了解的过程中，总觉得质朴与温暖；多欢喜也总有愁绪，孩子们调皮的天性和大山相对落后的教学条件催人成长，“走出去”难在百里跋涉，难在囊中羞涩。短短的五天时间里我们的心境也慢慢发生着改变，下面五篇支教日记便是我们的“乐”与“愁”。

Day 1

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路上度过，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从茅坪到周坪的客运汽车之旅。尽管见到过山，巍峨的山，连绵低矮的山，但大巴穿行山间，一团团云雾蓦地洁白轻盈就在眼前，客车仿佛就要撞了上去。到这里，我终于也见过了真的不加掩饰的山。水也开阔。一艘艘大船停在水面却毫无违和，仿佛千百年来就应该是这样。山水相连，更显回声悠悠，仿佛世代安居这里的人们在山水间的呼喊歌唱跨越了千年时空的桎梏传递与我们，在今天仍然互诉着衷肠。

有人说云团近看时就会像雾一样缥缈，不再具有形状。但秭归的山和云就像结了亲，一片片云围绕在山腰、盘踞在山顶，纹丝不动。你定定地看着它，时间似乎也凝固了。在最后一个小时的车程中，我们经过了三四个山洞隧道，里面黑漆漆的。疾驰的汽车带着挤进山洞的风疯狂地吹在脸上，是不亚于过山车的刺激。

——刘润月

Day 2

经过第一天的车旅劳累，大家安顿好行李、熟悉各自的教学工作后，带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迎来了新的一天。几场雨后，夏天的清晨虽凉爽却遮挡不住无穷的生机，鸟儿的啼鸣从辽阔苍绿的山顶上衔来一朵润皙的柔光，抹亮了尚未苏醒的校园。孩子们晨起的朝气沁润在萦绕大山的缕缕白雾中，我走进教室便看到这样张张脸庞，懵懂却调皮地朝人怯生生笑。

上完两节课，待各支教队伍和孩子们在操场集合完毕，秭归县九畹溪镇乡村少年宫夏令营的开营典礼正式开始了。这次活动寄语着众多老师同学的期望，而我们也为此准备了整整一年时间。午休过后，对接不同兴趣班的老师带着孩子们开展丰富多彩的兴趣活动，兴趣小组针对孩子们不同的兴趣爱好挖掘孩子潜力，让我们在与学生互动的过程中传递并学习知识。

我和另外两名老师一起教孩子们书法，其实我已经很久不曾提笔，触及笔墨的一刹恍惚片刻。遇到初入门的学生，我便手把手教他们，大手小手、掌心掌背，温度是感受得到的，传承却无声息。

时间留不住，稍作停歇的时候空气又凉了。山脚的昼夜温差和着天上的月明星稀揉碎掺进风里，一切都静悄悄的，我睁着眼躺在床上，好像一闭上眼睛就成了梦。

——谭雨欣

Day 3

今天是我正式上课的第三天。

在这几天的英语教学中，我发现同学们的英语基础普遍很薄弱。基于这点，我在备课的时候特别补充了英语中一些基础但必需的知识点，比如句子成分的划分等。同时，还适当扩充了一些知识，但也尽量把握好了难度，让他们不至于听不懂。总的来说，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同学们从当初的腼腆变得活泼，从不敢回答问题到敢于展现自己，也喜欢与我交流，对英语学习也更加感兴趣了。

下课之后，有一个小女生在走廊上拉住我。她给了我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几段英文，她小声地请求我翻译，然后别忘了签上我的名字。我答应下来了。

回到办公室之后，我查了一下那几段英文，是一个韩国男团的歌词。往前翻了翻，也都是几个男团的歌词的摘抄。我不追星，也不反对追星。但是，在这几天的教学中，我深刻地感受到，孩子们的眼光仿佛是被环绕的群山局限了。互联网仿佛只是他们某种情愫的寄托，只是他们观察大千世界一角的一个小透镜。他们可以看到更多的精彩，也值得更多的精彩。

我思考了许久，没有给她翻译那段话。我在本子的后一页给她写上了纪伯伦的一首诗。

“The teacher who walks in the shadow of the temple, among his followers, gives not of his wisdom but rather of his faith and his lovingness. (那在殿宇的阴影里，在弟子群中散步的教师，他不是在传授他的智慧，而是在传授他的忠信与仁慈。)

If he is indeed wise he does not bid you enter the house of wisdom, but rather leads you to the threshold of your own mind.(假如他真是大智，他就不命令你进入他的智慧之堂，却要引导你到你自己心灵的门口。)

The astronomer may speak to you of his understanding of space, but he cannot give you his understanding. (天文家能给你讲述他对于太空的了解，他却不能把他的了解给你。)

The musician may sing to you of the rhythm which is in all space, but he cannot give you the ear which arrests the rhythm nor the voice that echoes it.(音乐家能给你唱出那充满太空的韵调，他却不能给你那聆受韵调的耳朵和应和韵调的声音。)

And he who is versed in the science of numbers can tell of the regions of weight and measure, but he cannot conduct you thither.(精通数学的人能说出度量衡的方位，他却不能引导你到那方位上去。)

For the vision of one man lends not its wings to another man.(因为一个人不能把他理想的翅翼借给别人。)”

我在最后写了我给她的一些话，“树立理想、努力学习，相信你将来一定能轻松翻译这些歌词”，最后工整地写上了我的名字。

我注意到，她看这首诗的时候，脸上神色讶异却也由衷开心。当天晚上我守晚自习，有很多同学在偷偷讲话，她在那些吵闹的同学中安安静静坐着，看着自己的书。

其实，几天的支教真的很难给他们补充太多知识，我们也仅仅是他们生命中曾出现过的“一些新奇的过客”。我想，如果我能在他们中、哪怕只有几个人心中，留下一点点的痕迹，使他们抱有对未来的期待、对走出去的期许，那也就足够了。

——贾璧瑄

Day 4

今天终于开始上第一节物理课了！已经很多年不接触物理的我其实很紧张，上课前反复看他们的作业题目，想着怎样讲题才能通俗易懂让他们都能接受，也害怕自己讲不好不能帮到他们。但到了教室以后，孩子们的可爱和热情使我一切的顾虑和担心都烟消云散了，我抛出去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得到回应，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讲题的时候，我让会做的同学上台给大家讲题，并且奖励他们棒棒糖，课堂氛围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看着一个个自告奋勇举起的小手，我既感动又幸福。现在给他们上课已经成为了我一天当中最期待的事情了。

——覃佳玲

Day 5

来到这里给我的感受是一种强烈的反差，以至于打破了原有的和谐和想象，直击露骨的现实。

眼前看到的是一片祥和，窗外山环水绕，风景如画，窗内是鞠躬尽瘁的老教师和纯真可爱的学生，相依相伴，生生不息。但拨开宁静祥和的表明是什么？是已经是退休年龄仍身处教学一线的老教授，背后是乡村教育师资力量的匮乏；是希望永远无忧任由潮起潮落的乡村少年；是老一辈过来人不希望子孙困于山野，希冀其改变命运，却无法改变贫乏的教育资源和种种其他社会问题的无奈和叹息……

将画卷撕破成现实就在一瞬间，直接得让人无法立刻接受这个反差。当我们还在为如何教授知识而困扰时，老师已然对我们有着更高的期待，对着座位上的少年们说：”孩子们！珍惜这次机会吧，趁着这段时间尽可能的从这些小哥哥小姐姐身上汲取养分吧，问问他们是如何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的，问问他们是如何树立理想并付诸实践的，问问他们是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珍惜这次机会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当听到老师直接询问一个孩子，“你知道你的妈妈为什么不回来了吗？因为这里的生活太穷、太苦，没有出路、没有未来，孩子啊你要努力学习，唯有学习知识和本领才能离开这里、改变命运。”显然，我们已经来不及思考我们是否有能力承担这份期许，我们自己都还是种子，此刻却变成了播种者，画笔已经落下，只是画中所见不是窗外秀丽的山水。

——黄杰民

JOURNEY

入目所及皆是景，心中所思都为情。不管待多久，总是在一瞬间被秭归的景所叹服，虫鸣鸟啼流水潺潺、乌鹊桥红遍空星野，“造化钟神秀”般的天斧景色同样孕育了一群纯真的人。我们抛却平日的烦怨，好像在这扎了根，漂浮的心也安定下来。约几个同学，沿着路一直走，站到顶处，一面想着明天该怎样更生动地给学生讲课，一面想着他们的人生能否因为这一群外来的大学生发生哪怕是一丝丝改变。哪怕呢，这一点“哪怕”的假设便寄托着我们前来的意义。入夜渐微凉，搓着手臂回到学校，灯还亮着，光不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