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2020年8月1日，国发院举办“北大国发院EMBA论坛第42期暨北大跨文化领导力论坛第16期”活动，北大国发院管理学教授杨壮与宫玉振分别以“西方领导力实质”和“中国领导力哲学”为主题演讲并就中西领导力对话。本文根据杨壮教授的主题分享整理。

今天的题目是中西领导力的比较。在今天整个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面临巨大挑战的状态之下，重新思考和探讨中西领导力，具有很强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领导力的定义

美国教授库泽斯（Jim Kouzes）和波士纳（Barry posner）研究领导力50年，在他们的专著《领导力》一书中，对领导力的定义如下 “领导力是通过动员组织下属为了一个共同愿景努力奋斗的一项艺术”。

这里面有三个核心要点：

第一点是对有组织的下属要进行组织、动员和激励。有组织的下属存在于我们所说的学校、政府、军队、医院、企业。不同类型组织内部有确定的组织目标。也就是说领导力必须目标导向，无组织的群体没有人去施加影响力，因为组织目标不清晰。

第二点是领导者的核心工作是鼓励激励下属完成组织目标，因此领导者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制造追随者，以完成组织使命。

第三点就是领导者的艺术属性。领导力不是科学。领导力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有效领导力必须随着环境的变化、形势的变化、场景的变化而变化、调整、完善。

领导力的实质

领导力的实质到底是什么？和我们平常讲的管理力到底有什么不同？管理者对下属的指令具有组织行政命令约束力，不管下属愿意还是不愿意做这件事情，组织赋予管理者以法定权力去约束组织行为。领导力则不同，领导力是领导、下属、情境互动的一个过程，是一种互动关系。

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莫顿教授认为领导力和管理力本质不同在于：“追随者服从你不是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而是因为他想这样做”。领导者和下属的正向互动关系是领导力的实质。也是我们经常说的“上下同欲”。因此管理者依赖组织权力去控制下属的行为和有效领导力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个问题在今天仍然有着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要激发并引领追随者，领导者首先要有清晰的组织发展方向和目标。目标涉及到组织的使命、愿景、价值观和战略定位。在这个问题上，美国管理学大师德鲁克讲得十分清晰。德鲁克在上世纪30年代移民到美国之后，写了《经济人的末日》这本书。二战结束后又写了《工业社会的未来》一书。之后，他到通用汽车研究管理目标、流程、战略、运营，写出了《管理的实践》这本巨著，创造了管理学这个学科，强调组织发展的有效性。他提出不仅要正确做事，更要做正确的事情。德鲁克的早期著作对社会生态、组织目标和组织价值观十分关注。因为他认为有效（effective）组织是社会稳定持续发展的基石。在后来的著作中，德鲁克特别强调组织的社会人文属性和组织的发展目标。德鲁克有著名的三问：“你的事业是什么？你的事业将是什么？你的事业究竟应该是什么？”这是领导者必须时刻牢记的战略问题，更是有效领导者引领下属实现目标的关键。

今天我们处在VUCA时代，VUCA是四个英文单词第一个字母的组合，即动荡（V）、不确定（U）、复杂(C)、混浊（A）。目前国际和国内形势极为复杂，不仅面临疫情的挑战，经济的不确定，国际政治和经济形势更是错综复杂。企业领军人物回答不了德鲁克的三问，就找不到组织目标，员工势必迷失方向，也不可能自觉自愿追随你。

德鲁克对领导力的定义十分精辟：“领导力就是提升一个人的视野，使之高瞻远瞩；提升一个人的业绩，使之出类拔萃；提升一个人的品性，使之超凡脱俗”。这个定义从三个方面描述了一个领导者应该具备的核心素质：愿景视野；专业绩效；品格素质。假如领导者具备这样的素质，下属、同行、上司、客户能不受你的影响吗？能不追随你吗？

美国教授库泽斯和他的搭档波士纳教授在研究领导力时，特别描述了卓越领导者必须具备的五种行为。它们是：身体力行，共启愿景、挑战现状，使众人行、激励人心。这里有几个关键点，身体力行里面最大的推动力就是你的内在价值观。没有清晰的价值观，你很难在今天复杂的市场、人文环境下身体力行，引领大家往前走。第二个要点就是要把你的愿景和使命充分向员工展示，感染激励大家共同去追逐组织梦想和目标；第三个要点是挑战现状：在疫情面前，在经济下滑时期，卓越领导者不能倒下，不能放弃，迎着困难上。面对挑战，管理者通常做法是维护秩序、稳定局面，而领导者必须应对挑战、应对变化，勇于变革，敢于创新；前者主要受到权位的驱动，后者出自于你的责任和义务。第四点就是一个领导者必须激发追溯者的热情和能量，使众人行，激励人心，上下互动，共同实现目标。美国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引领鼓舞人民反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二次大战期间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激发英国百姓抗击纳粹侵略；印度的甘地、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特雷莎修女，都用实际行动制造了一批追随者，最终完成了神圣的使命。

《第五级领导者》的作者斯坦福大学教授科林斯（Jim Collins）在《从优秀到卓越》著作的研究中发现，百年老店的第五级领导者身上具有两大特质，第一是低调谦逊；第二是内心坚强。这些领导人为人谦虚，做事务实，从不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不论遇到什么挑战和困境，他们强大的心理和顽强的意志让他们从来不在困难面前动摇。这一发现和中国“内圣外王”或“内圆外方”的传统文化有异曲同工之处。其实，西方领导者和中国领导者在一些重要道德情操上具有相同的理念和视角。

西点军校的道德法则

北大国发院BiMBA商学院在2004年-2019年15年时间，和美国西点军校领导力系建立并保持了院系合作关系，国发院BiMBA商学院EMBA学员每年夏天到西点军校观察学习西点士官生的领导力，每年也邀请西点领导力系的教授和士官生到国发院BiMBA商学院给MBA、EMBA同学和校友做领导力讲座，并交流深层次的领导力问题。这些年的参观和学习给我留下最为深刻的西点领导力理念就是他们的校训：Be（成）、Know（知），Do（行）和西点的道德法则（Moral Code）：西点士官生“不撒谎、不欺骗、不盗窃，也不允许其他人这样做”。法则看上去简单，但要做到并不容易。在西点大约60%的学员可以做到。

在西点军校，18岁的孩子入学的第一天就要背诵西点办学理念和道德法则。高年级学员给予新生清晰的指令，做什么，不做什么；必须做什么，绝对不能做什么。西点军校学生治校，如果学员中犯了诚信和纪律错误，学生委员会要对事件性质进行严肃的讨论并做投票表决，提出处理意见；投票结果报到学校，西点校长做出最终裁决（纪律处分还是开除学籍）。

西点道德法则对我们的学员产生了巨大震撼力。大约十年前，国发院BiMBA商学院把西点道德法则理念带回了北大，正式提出BiMBA学术法则“北大国发院BiMBA商学院学员不撒慌、不欺骗、不剽窃，也不允许其他人这样做。”我们把不盗窃改为不剽窃。中国社会和企业当前面临最大挑战就是诚信问题。北大国发院BiMBA商学院自创办以来就很重视学生学术诚信问题。在北大学习期间，无论听讲座，做分享，还是写论文，学校对学生作业的真实性要求十分严格，对欺骗、剽窃、抄袭现象严肃处理。

领导力就是品格魅力

色诺芬是著名的希腊将军，也是一名历史学家。德鲁克在评价领导力书籍中，认为色诺芬写的领导力迄今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领导力的实质是探索人性问题，研究如何把人性的光辉在危机状况下发挥到极致。因此西方领导力研究的是人类千年来一直面对的课题。

2500年前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讲到领导者的基本素质时候，提到一个领导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就是：公正，心里的良知；深谋远虑，更高的格局。要有自治力、自控力、很高的情商；要坚韧不拔，要有很强的意志力。

色诺芬说“领导者一定要以身作则，一个领导者必须以行动证明：在夏天他能够忍受炎热，在冬天能够忍受寒冷，同时他应表明，他再困难的时候至少能和下属一样，也能忍受痛苦，这些将有助于这个领导者受到下属的爱戴”。

简言之，领导力就是品格魅力。领导力就是身体力行。

西方领导力的核心要素

总结西方的领导力理念，我们看到涉及到最多的要素是：使命、价值观、梦想、洞察、前瞻、愿景、大爱、荣誉、责任、热情、沟通、激励、承诺、变革、创新、业绩、团队、授权、发展、诚实、正直、自由的意志、专业主义、勇气、尊重、谦逊、坚毅、身体力行。

以上核心理念受到西方1000多年社会人文因素的影响，包括大宪章运动、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工业革命、契约精神、文化启蒙等。《圣经》也对西方领导力核心内容有深刻响。比如大爱；谦卑。领导力研究聚焦人性，美国领导力大师马奇教授还专门用世界名著中的人物研究有效领导力。

三元领导力模型

基于东西方领导力核心内涵研究，我提出的三元领导力模型把重要领导力因素聚焦在三个要点上。

三元领导者通常得到下属信任、支持和追随。

第一元：思想领导力（Power of Ideas），思想力包括梦想、视野、价值观、宇宙观、世界观、愿景、格局、使命、洞察、战略定位等。

第二元：专业领导力（Power of competence），专业力包括专业主义、工匠精神，聚集培养人才能力、自我认知自我管理能力、情商、同理、倾听沟通谈判能力、激励鼓舞引领能力、创新变革能力等。

第三元：品格领导力（Power of character）。品格力包括坦诚、真挚、勇于担当、身体力行、担当责任、勇敢坚定、坚毅顽强、永不放弃、承诺守信、敬天爱人、包容开放、团队合作等等。

杨壮，北大国发院管理学教授。杨壮教授的研究涉及组织行为学、国际化领导力等领域，他以西方管理学理论与方法为基础，结合中国的新现象、新问题，致力于跨国公司中国战略和中国企业国际化的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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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颜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