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人民币国际化加速推进，支付占比提升，跨境收付增长，离岸市场活跃。政策支持下，人民币在“一带一路”沿线的影响力增强。未来，通过金融开放和创新项目，人民币有望在全球经济中发挥更大作用。

本文评选了2024年人民币国际化十件大事，由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北大金融评论》和北大汇丰金融研究院资管研究中心联合发布。

文/巴曙松教授，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金融学特聘教授，《北大金融评论》总编辑，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课题小组其他参与成员：徐广超、闫昕、方圆、李荻、刘柏霄。

一、国际使用程度：规模稳步攀升、区域化迅速发展

1. 人民币连续10个月成为全球第四大支付货币

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数据显示，2024年8月，人民币在全球支付中的占比为4.69%，连续十个月保持全球第四大支付货币的位置。尽管随后在9-10月，人民币全球支付货币排名短暂下滑至第五，但11月后再次返回至第四大货币的位置。2024年，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达到64万亿元，同比增长近23%；上海跨境人民币结算量实现了历史性突破，2024年达到29.8万亿元，占全国业务总量的47%。

点评：

人民币全球支付占比的增长以及跨境收付金额的稳步提升，表明人民币在全球支付体系中的地位稳步上升。这得益于中国政府在推动人民币跨境使用和金融市场改革方面的持续努力，一方面，通过优化跨境人民币业务政策，完善跨境人民币使用的基础设施安排，跨境人民币业务服务实体经济能力不断提高，跨境人民币业务新场景不断涌现；另一方面，离岸人民币市场的稳健发展，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有力支撑。未来，随着政策的进一步优化和市场的不断拓展，人民币在国际贸易和资本市场中的影响力有望进一步增强。

2. 熊猫债发行量及离岸人民币债券融资额创历史新高

Wind数据显示，2024年熊猫债发行热度不断攀升，新发行熊猫债109只，发行金额共计1948亿元，与2023年全年相比，发行数量、发行金额分别增长15.96%、26.12%，均创历史新高。截至2024年末，熊猫债总存量达到3192.86亿元，同比增长31.19%，占债市总规模比例稳步上升至18%。非金融企业发行的熊猫债规模大幅领先于其他发行人，余额占比超过50%。

此外，工银亚洲发布的报告[1]显示，2024年，离岸人民币债券发行1,271只，融资总额为8,295亿元，同比增加36.5%，其中，2024年财政部在香港分六期发行了550亿元人民币国债，为历年新高，较2023年增加50亿元；2024年人民银行在香港8次发行共2,750亿元人民币央行票据，总规模较2023年增加1,150亿元。

点评：

当前人民币处在低利率环境中，熊猫债及离岸人民币债券融资金额创历史新高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人民币融资成本优势，同时也是相关政策不断优化、对外开放不断加深的结果。熊猫债的发行巩固了人民币作为国际融资货币的地位，显示了人民币在全球金融市场中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此外，离岸人民币债券的大幅增长显示出离岸市场对人民币融资工具的强烈需求。今年年初，央行行长潘功胜表示将常态化在香港发行人民币国债、央行票据，预计将进一步丰富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的产品和服务。

3. 主要离岸人民币市场发展迅速

香港依然保持离岸人民币第一大市场，工银亚洲发布的报告显示，2024年香港人民币存款规模在5月达到11,339.89亿元的历史新高，11月末为9,918.2亿元，较2023年同期增加1.3%；同时，香港的离岸人民币交易活跃，人民币RTGS（香港人民币结算所自动转账系统）清算额在7月达到72.5万亿元，中银香港全年的人民币清算量达到660万亿元人民币，均创历史新高；跨境贸易结算有关的人民币汇款总额年度增幅超10%，1月达到14,008.95亿元的历史新高点。

英国离岸人民币使用情况继续向好，是最大的人民币现汇交易中心、第二大离岸人民币中心，根据SWIFT发布的数据，离岸人民币外汇交易所占份额从年初的36.32%上升至年末的43.07%，在使用离岸人民币最多的15个经济体中所占份额从年初的5.09%上升至年末的6.01%。新加坡的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占比提升明显，2024年1-8 月，新加坡在中国内地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中排名第二，占比为12.4%，较上年提升2.6个百分点。

点评：

2024年，主要离岸人民币市场均展现出强劲发展势头。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在资金池扩容与交易活跃度提升方面表现突出，进一步凸显其作为全球最大离岸人民币中心的地位，同时反映出市场对人民币资产的信心增强；同时，新加坡和英国等地离岸人民币业务增长显著。未来，一方面仍要稳步扩容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规模，目前央行与香港金管局之间有8000亿元的互换资金安排，香港金管局已有的一定的人民币流动性补充工具，还需要建立一个成熟、具规模的离岸人民币流动性稳定机制，以提升市场信心，从而进一步提升其在人民币国际化中的战略地位；另一方面，要注重加强对英国、新加坡等其他主要离岸市场的建设，进一步强化其离岸市场地位。

4. “一带一路”倡议下人民币“区域化”加快推进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2024年人民币国际化报告》，2024年1-8月，中国与“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为8.3万亿元，同比增长45.1%，占同期人民币跨境收付总额的20.1%。其中，货物贸易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2.5万亿元，同比增长14.6%；服务贸易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3124.9亿元，同比增长50.7%；直接投资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6748.8亿元，同比增长28.7%。此外，根据中国银行发布的《2024年人民币国际化白皮书》，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使用人民币的整体意愿也显著高于其他地区，上述地区55.2%的受访工商企业拟提升人民币使用比例，较境外整体高出约11.8个百分点。

点评：

当前我国与RCEP国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往来日益紧密，东盟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额增长较快，为人民币的跨境使用提供了广阔空间；此外，截至2024年8月末，中国已与31个“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签署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并在19个共建国家建立了人民币清算安排，这些措施进一步巩固了人民币在区域内的使用基础；同时，上述地区具有较强的人民币使用意愿，人民币的区域锚定效应在“一带一路”沿线和RCEP参与国中不断强化。综上，人民币在上述地区进行“区域化”具备相应基础。未来，人民币国际化将通过“周边化、区域化、国际化”的路径稳步推进，特别是在“一带一路”沿线和RCEP区域，通过加强经贸合作、提升人民币计价功能和拓展跨境支付渠道，人民币有望进一步增强其区域锚定效应。

二、相关政策及产品：在岸高水平开放、离岸制度再优化

5. 政策优化进一步提升跨境资金管理便利性

2024年7月26日，央行和外管局修订《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期货投资资金管理规定》，进一步优化了QFII/RQFII跨境资金管理规定，主要包括简化登记手续、优化账户管理、完善汇兑管理、完善即期结售汇和外汇衍生产品管理四方面内容。特别是，以外币汇入的投资本金和收益可以以外币或人民币汇出。

12月18日，央行和外管局宣布再优化跨国公司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业务试点政策，主要包括允许境内成员企业间错币种借贷用于经常项目跨境支付、简化备案流程及涉外收付款相关材料审核、允许根据宏观审慎原则自行决定外债和境外放款的归集比例、支持通过国内资金主账户代境外成员企业办理其与境内成员企业或境外主体之间的集中收付。

点评：

2024年，中国在高水平对外开放方面持续发力，一系列政策和市场动态展现了中国坚定对外开放的决心。QFII制度是我国金融市场开放的一项重要制度安排，此次QFII/RQFII政策修订进一步提升了境外投资者投资中国资本市场的便利性和效率，有利于增进境外机构投资者投资信心，吸引更多长期资本。跨国公司本外币一体化资金池政策的优化，降低了跨国公司融资成本，提升了跨境收支便利化水平和跨境资金运营效率，增强了跨境投融资便利化程度。中国通过高质量发展和制度型开放，将进一步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地位，同时为全球经济合作提供更广泛的选择。

6. 跨境理财通2.0政策优化

2024年2月26日，“跨境理财通”2.0正式实施，主要优化内容包括：降低投资者准入门槛，将内地投资者参与“南向通”的社保或个税缴纳年限从5年降至2年，并新增“近3年年均收入不低于40万元”的可选条件；同时，个人投资额度从100万元提升至300万元，进一步满足投资者的资金配置需求；此外，新增证券公司作为试点机构，丰富了投资者的选择。

点评：

“跨境理财通”2.0的优化措施进一步提升了大湾区金融市场的互联互通水平，尤其是在降低投资者门槛、扩大参与机构范围和丰富投资产品方面，极大地增强了该业务的吸引力。通过提升投资额度，投资者能够更灵活地配置资产，满足多元化的理财需求。然而，随着业务范围的扩大和参与者的增加，如何在提升市场活力的同时有效防范金融风险，仍是监管机构和市场参与者需要关注的重点。

7. 建设离岸人民币市场再添新举措

香港方面，2024年1月，香港金融管理局与中国人民银行共同推出六项深化金融合作的措施：一是将“债券通”项下债券纳入香港金管局人民币流动资金安排的合格抵押品；二是进一步开放境外投资者参与境内债券回购业务；三是发布优化粤港澳大湾区“跨境理财通”业务试点的实施细则；四是在大湾区实施港澳居民购房支付便利化政策；五是扩大深港跨境征信合作试点范围；六是深化数字人民币跨境试点。此外，在金融基础设施方面，香港金管局表示自2024年12月23日起，人民币跨境清算服务时间将延长至24小时。

英国方面，中英两国监管和市场机构高度关注和重视担保品领域的跨境合作，提出支持人民币债券成为英国市场合格担保品，推动建立离岸应用机制，跨境担保品合作成为中英金融合作下一阶段重点。

点评：

香港方面政策优化主要是进一步完善了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制度建设，增加人民币资产吸引力和投资便利度，同时，为香港和内地金融市场的深度合作提供了新的契机。英国方面政策优化体现了推动在岸人民币债券纳入国际担保体系的努力，同时，是建设亚洲之外的离岸人民币市场的重要举措，表明亚洲以外的离岸人民币中心建设也在加速推进，离岸人民币中心竞争发展的态势初步显现。未来，随着离岸人民币市场建设的推进，有望形成以香港为枢纽、各市场竞争与协同发展的格局，有利于构建更全面的人民币全球使用网络，进一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三、金融基础设施：跨境支付更畅通、服务范围再拓展

8. 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发展取得新突破

根据CIPS官网数据，截至2024年末，CIPS的参与者数量和覆盖范围均取得了显著突破。CIPS系统共有直接参与者168家，较上年增加29家（境外占比76%）；间接参与者1461家，较上年增加152家（境外占比94%）；覆盖全球119个国家和地区。在区域分布上，CIPS的境外参与者占比63%，业务可通过4800多家法人银行机构覆盖全球185个国家和地区，其中2296家机构来自“一带一路”沿线的136个国家。业务量方面，2024年CIPS累计处理跨境人民币支付业务金额达175万亿元，同比增长43%。CIPS系统在功能优化方面也取得了重要进展，2024年，跨境清算公司上线了退汇、索费功能，优化了接入方式和工具，提升了业务办理效率。12月26日，人民币跨境资金清结算服务（清算通跨境业务）上线。

点评：

CIPS系统作为人民币跨境支付清算的关键基础设施，其建设与发展显著提升了人民币跨境清算的效率和安全性。CIPS系统参与者范围的扩大，尤其是境外参与者的增加，进一步扩大了人民币的“朋友圈”，为更加广泛的境外机构使用人民币提供便利；同时，系统功能不断丰富和优化有望帮助其进一步提升影响力和市场份额，从而更好地为人民币国际化“架桥铺路”。当前，在部分国家“去美元化”的趋势下，CIPS系统的快速发展为可以进一步扩大中国在亚洲区内金融体系的影响力，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使用者规避欧美利用金融体系实施制裁的风险。

9. 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mBridge）迎来新进展

2024年1月29日，阿联酋中央银行通过其参与建设的mBridge，成功与中国银行完成价值5000万阿联酋迪拉姆（约合9800万元人民币）的首笔数字迪拉姆跨境支付交易，是该平台自2022年完成一期试点后进行的首次实时支付。此外，中国银行阿联酋机构也利用该平台，成功完成了阿联酋境内首笔数字人民币跨境汇款交易。6月5日，香港金融管理局宣布，mBridge项目已进入最简可行产品（简称MVP）阶段。6月7日，瑞士国际清算银行（BIS）宣布，沙特阿拉伯央行已全面参与mBridge。11月6日，货币桥项目指导委员会发布“关于推动货币桥项目持续运营的声明”称，货币桥项目现在将由参与央行和货币当局全面接手，进行持续开发和运营。

点评：

作为BIS创新中心辖下最成熟的“多边央行数字货币”研究项目，项目已经发展到各央行可以自主推进的水平，已“从BIS毕业”，意味着mBridge迈入新阶段。mBridge通过区块链技术提升了跨境支付效率，降低了交易成本和对美元的依赖，增强了金融体系的透明度和监管效率，是多边央行跨境支付合作的新典范。同时，人民币可以依托mBridge拓展相对自主的国际网络，有助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沙特阿拉伯加入这一项目，将为石油人民币结算提供新的技术支持，这将有助于推动全球石油交易迈向非美元结算。

10. 提升来华支付便利性取得显著成效

2024年2月2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进一步优化支付服务提升支付便利性的意见》，明确提出要聚焦老年人和外籍来华人员等群体的支付不便问题，通过移动支付、银行卡和现金等多种支付方式并行发展来解决这一难题。根据网联公司数据，“外包内用”覆盖面不断扩大，“外卡内绑”累计服务境外用户超200万。2024年上半年，网联平台“外包内用”业务交易笔数2875.18万笔，交易金额53.19亿元，同比分别增长5.29倍、7.67倍；“外卡内绑”业务交易笔数3738.18万笔，交易金额54.17亿元，同比分别增长6.65倍、8.03倍。11月6日，银联国际宣布境外发行的银联卡已全面支持绑定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外籍来华人员可享受更多元、便利、普惠的支付选择。

点评：

2024年，随着我国与多国开启免签政策，我国政府围绕外国游客在华支付的堵点难点问题，按照“大额刷卡、小额扫码、现金兜底”的原则，采取了一系列提升支付便利性举措，加速弥合“支付鸿沟”。通过优化支付服务，中国在移动支付领域的国际影响力将进一步提升。支付便利性的提升，不仅为外籍来华人员提供了更加友好的支付环境，更展现了中国开放友好的态度；不仅是技术的进步，更是中国金融开放理念的体现。

[1] 工银亚洲于2025年1月发布《人民币汇率料延续双向波动，人民币资产关注度持续提升——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2025年度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