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发展变化。”应对战略机遇期的重要路径是双循环，因此这必然涉及到对外循环的讨论。我们需分析目前外循环的现状。

一、全球化并未衰落，中国的机遇在地区经贸合作

理解中国经济外循环，首先要把握全球化的现状。尽管全球化进程出现了一些回头浪，但是全球化的基本趋势并未改变。经济全球化有两个最核心的特征：生产的地区化和贸易的全球化。这两个特征并未因一些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和贸易欺凌行径而发生改变。从另一个角度看，全球化进程也呈现出新形态，逐渐由以WTO代表的多边合作机制向与本国经济紧密相关的国家或者地区交流转变。即从全球多边经贸合作演化成地区经贸合作。

目前全球贸易区大致分为三大块，第一是以美国为中心节点的北美自贸区（美加墨自贸区），第二是以德国为中心节点的欧盟区，第三是以中国为中心节点的亚太经贸区。当今的全球经贸格局，就是从该三足鼎立的贸易拓扑图中拓展出来的。换言之，中国可以通过地区经贸合作助推经济外循环。我认为，最重要的方式是继续推进“一带一路的倡议”。“一带一路的倡议”包括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中国应优先发展海上丝绸之路，包括双边贸易与投资等。因为中国与以东盟国家为主的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经贸联系更紧密，从进口、出口、投资等方面看，中国与东盟十国的合作体量都远高于其它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陆上丝绸之路还是应以贸易为主，投资为辅，因为陆上丝绸之路的国家地缘政治形势比较复杂，这也会涉及到投资的安全以及回报的问题。在具体实现路径上，要更好地借助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以及中欧全面投资协定（CAI）来推进海上丝绸之路成为推进中国经济外循环的重要一环。

二、RCEP的四个重要突破

RCEP的成功签署主要基于中国-东盟自贸协定（“10+1”）的成功实施。中国与东盟六个较发达国家的自由贸易协议关税逐年下降，2015年下降到零关税。同时中国也积极与四个较不发达的国家，柬埔寨、越南、缅甸、老挝等积极开展合作。目前全球有18个自由贸易区，在签署RCEP之前，中国主要同一带一路成员国签署自贸区协议，也包括冰岛、秘鲁、智利。在签署RCEP之后，日本也加入了进来。换言之，RCEP间接地建立中国和日本的自贸区协议，也使韩国和日本间接地拥有了自由贸易协议。这是RCEP相对此前的协定一个重要突破。RCEP是目前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贸协定之一，目前RCEP覆盖接近五亿的人，占据全球经济总量的13%。通过签署RCEP，中国和日本建立了自贸关系，使中国与自贸伙伴贸易覆盖率增加至35%左右。

RCEP有四点值得讨论。第一点RCEP有利于商品贸易自由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RECP规定参与国之间90%的货物贸易将实现零关税（部分商品立刻实施零关税，部分商品分10年实现）。第二个方面是实施统一的原产地规则。即在RCEP的15个RCEP国家范围内实现原产地的累积计算，使得一些产品享受到ROO待遇。第三个方面是贸易救济中纳入“禁止归零”条款。此前反倾销机构在计算倾销幅度时，只会计算出口产品价格低于本国产品价格的那部分差值，而忽略出口产品价格高于本国产品价格的那部分价值（将其差额归零）。而RCEP协议则强调禁止归零；第二点RCEP在贸易便利化协定方面也有一些支持的举措。如对快运、易腐货物等争取六小时通关，减少了不必要的贸易壁垒，特别是技术性贸易壁垒，关于卫生和植物卫生措施方面的协定；第三点RCEP在服务贸易方面，采用正面清单和负面清单相结合模式。日本、韩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文莱，澳大利亚7个国家采用负面清单，其余8个国家，包括中国采取正面清单，并在六年之内，正面清单全部变为负面清单；第四点在投资便利化方面，全部采用负面清单的模式，还设有和WTO争端解决机制。

三、CPTPP议题广度、自由化深度超过RCEP

一个自由贸易协定有两个大国的参与会非常成功。目前CPTPP只有日本一个大国，拜登上台后很有可能会重新加入CPTPP。中国目前积极表态考虑加入CPTPP谈判，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RCEP和CPTPP既有差异也有联系。

第一，RCEP和CPTPP的成员国既有差别也有联系。RCEP与CPTPP共同的成员国家是新加坡、文莱、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越南、马来西亚，而CPTPP拥有北美自贸区的两个国家加拿大、墨西哥同时也包括南美的两个国家智利、秘鲁。第二，RCEP更注重“灵活性”和“高标准”的权衡。即，“标准不太高，但是强调灵活性。”对发展中经济体，RCEP给予特殊和差别对待，CPTPP要求一视同仁。CPTPP在五个方面：劳工标准、环境、竞争政策、国有企业、知识产权、互联网和数字经济等方面均设定了高标准。第三，在关税水平方面。RCEP规定零关税覆盖达到90%以上，CPTPP则要求覆盖到99%，并且基本上符合“三零标准”：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第四，在服务贸易和投资准入方面。RCEP使用了正面引导+负面清单的模式，而CPTPP则只采用负面清单模式。第五，在议题内容上。RCEP仍以传统议题为主不包括劳工标准、国有企业，CPTPP则包括：劳工标准、环境、竞争政策、国有企业、知识产权、互联网和数字经济。

目前中国“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也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因此，我们要分析两点。第一，中国有没有能力加入CPTPP。第二，加入CPTPP我们还要做什么。第一点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考虑。第一在知识产权方面。2018年博鳌论坛开始，我们一直在强调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同时，《外商投资法》的落地也使得中国在推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继续向前一步。第二在劳工标准及国企改革方面。十八大和十九大多次提出要加强国企改革。一方面“推动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另一方面“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第三在环境保护方面。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我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2030年前达到峰值，力争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第四在数据流动方面。首先，数字经济目前占中国GDP36.2%。其次，数字贸易是数字经济的重要体现形式，数字贸易包括：电子商务、服务数字贸易、数据贸易（如阿里云）。在数据流动方面，一方面要加强隐私的保护，但同时也要对跨境流动保持适度开放的态度。第二，我们还要做些什么。首先，在商品贸易方面，中国平均关税还有7.5%，还需进一步降低关税，这一点可以通过RCEP完成。其次，在服务贸易方面，中国会在六年内从正面清单变成负面清单。然后，在投资方面，CAI对我们是有利的。最后，在知识产权方面，中国积极鼓励企业创新，十九届五中全会也明确提出“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提升企业技术创新能力，激发人才创新活力，完善科技创新体制机制。”

四、CAI是中国的新机遇

中欧全面投资协定（CAI）从2012年到2020年，经过八年谈判，如期签订。CAI相对传统的FTA和BIA（双边投资协定）覆盖了四方面内容：第一是市场准入的承诺，第二是公平竞争的规则，第三是可持续发展，第四是争端解决。CAI是高水平的互利共赢的协定，当中美关系更复杂时，中欧的合作关系更加紧密，更加深入对中国、欧盟都是互利共赢的。中国和欧盟的合作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中欧双边经贸投资的数额还需进一步增加。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是1329.4亿美元左右，中国对欧盟的直接投资只有117亿美元，只有占对外投资的0.1左右，与欧盟经济体的体量相比是比较少的，应该进一步增加。

第二，中欧双方开放的领域。中国将会开放新能源汽车、金融、地产、医疗、国有企业涉及的领域等。欧盟将开放能源产业、制造业、批发零售、可再生能源产业。

CAI在四个方面起了重要作用，第一是市场准入。中国是首次在两个产业：服务业以及非服务业都承诺要负面清单，并且双方在企业数量、产量、营业额、董事高管、研发、出口、总部市值这方面有具体的制度的设置。第二公平竞争方面。补贴透明、国企产业开放、加强技术转让的监管、制定好标准关于行政执法和金融监管这些议题都达成了共识。第三可持续发展方面。主要涉及劳工标准和投资环境，聚焦在free trade 和fair trade两个方面，也达成了一致。第四争端解决方面。CAI建立了协议的执行和争端协调机制，欧盟对接方为执行副总理，中方为副总理，并且有独立专家团来监管落地情况，最终保证相互的投资得到保护，国家对企业的补贴保持透明，改善双方市场准入条件，确保投行竞争监管程序的公平和透明。改善劳工标准，支持可持续发展，形成更高层次互利共赢的经济开放水平。具体而言，我们将会看到中欧双方：1.相互的产业可以相互进入2.独资企业可以在中国开设。CAI可以帮助中国拉动欧盟抵制不公平的贸易壁垒。从RCEP到CPTPP到CAI，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开放在进入一个新的层次，中国的经济也会越来越好。

余淼杰

■北大博雅特聘教授、国发院党委书记、副院长、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国家杰青基金获得者、北京市卓越青年科学家。研究领域为国际贸易学、国际经济学、发展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