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七”赛后感悟7 | 徐天超:亚沙回忆录(二)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
2018-05-09 00:00 浏览量: 4330

这篇文章比较长,写给共同经历过的人。

方嘉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总是特别科学,无论做什么都能找到最科学的理论依据。我怕她太科学了,在沙漠里不敢跑,就直接去找到了我的老队长金淼带她。金淼用他非常经典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哪那么多破事啊,你放心吧我会把他带成女一的。

我知道金淼心里憋着一口气,他这个人很骄傲或者很傲娇,去年沙六以分毫之差输给北大汇丰排在第四,他的心里一定是遗憾的。他应该是亚沙历史上第一个没有上台领奖的队长,因为他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我还记得我拿着团体第四的牌子,在领奖台上放声大哭。一直欠他一声感谢,所以我暗自决定,高金女一就交给他吧,让他完成自己的骄傲,并给他搭档了钟声,以至于这老家伙的口头禅从去年的“这就是生活”变成了“钟声这哥们儿太靠谱了”。

出发之前,我发信息给方嘉,我说你基本就是女一了,还给你配了金淼。她说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说不是。其实我对队里四个女生说的话真的不一样,亚沙里最不容易的就是女队员,出发之前我都发自内心地给予了鼓励。最后方嘉脚受了伤,以至于赛后只能坐轮椅。金淼不忍心给姑娘压力,但是在比赛第三天进入最后1公里的时候,一向对女孩子彬彬有礼的他突然大喊,你不是没跑哭吗,今天就他妈给我跑哭!后来金淼和我说他那个时候眼含泪水,但是还是为了方嘉的身体没有继续加速,只是想不给自己和方嘉留下遗憾。

其实踏上最后一公里眼含泪水的还有我。第三天最后一公里是平坦的公路,依稀可见终点的影子,和沙六最后一天很像,一踏上那个公路,沙六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眼泪和金淼一样夺眶而出。我看着前面奔跑的妍哥,慢慢感觉体力不支,脚步虚浮,虽然没有承诺过把她也带成女一,但是出发前我跟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把你送到终点。但是这个承诺第一天我就没有做到。第一天加速去追落单的吕芳敏,等后面人接力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了。我把芳敏交给了邓佳,让钟声带着妍哥往终点跑。那时的我甚至已经一步都跑不起来,已经逐渐看不见王妍和钟声的背影,就在对讲机里和邓佳不停的说人大的女生在芳敏身后,你们一定要跑起来。邓佳说芳敏能坚持下来已经不错了,听了这句话之后我心里万般不忍,但还是在对讲机里吼了起来:逼她跑!

芳敏的情况比我想像的严重,我利用自己的经验和最后几口气在第一天CP4追上了原本超过我的邓佳雨晨芳敏小分队,邓佳很内疚的对我说,他不行了,让我带着芳敏走。我没想过CP4之后那么艰难,我极度崩溃,但是我看到芳敏居然跑了起来,她荧光黄色的袖套在沙漠里格外明亮鲜艳,我带起她咬紧牙关一路向前奔跑,她边跑边干呕,烈日下感觉马上就要晕倒,但是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都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来,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想给她鼓励,在最后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了一声加油,把她硬生生拽到了终点。我确定芳敏安全到达之后直接摔在了地上,周华把我扶到了帐篷旁边,刚坐下我感觉十分内疚,因为第一天我没有把王妍带到终点;也十分感动,看到芳敏那么拼,真的万般不忍。比赛最后一天吕芳敏冲过终点的时候,我直接哭了出来,她真的在拼命,真的用自己的性命在往前拼,顶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路都在问她是否能够在有效时间内回来,为了团体成绩突破了极限。这么多年亚沙,芳敏是我见过的意志最坚强的姑娘。

带妍哥过终点的承诺,第二天其实也没完成,因为到终点前她扔掉了登山杖,我弯腰去捡的那一瞬间直接感觉眼前一黑,就再也冲不起来。第二天我的任务依旧是给女生指路,CP2之前我被沙子迷住了眼睛,都只能闭着一只眼往前跑,距离判断不准确,好几次差点摔倒,女生小分队逐渐超过了我,在我身后就只剩下乔静和王妍。乔静这个姑娘其实是最不听话的,她总跟我说,你跟我说啥都没用,我会按照自己节奏跑的,我的目标是健康完赛。我跟她说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说,你怎么知道?我看这个姑娘太有个性,就把B队老队员里速度最快的朱云分配了她,并且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把朱云调走。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人称二师兄的朱云神奇地在第一天把乔静带到了女子第13名,我不知道是朱云太神奇还是乔静太神奇,还是他们两个人产生了什么其他神奇的化学反映,这是一个赛前我们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结果。可能是因为第一天透支了太多,第二天朱云中暑了,强大的乔静毅然抛弃了自己的男神,没敢再回头一次,因为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身边没人。第二天过了CP3之后,本已十分疲惫的锐哥因为带路消耗太多的体力,我把王妍交给前方的雨晨,自己折返回去带乔静,因为我知道这个姑娘的脾气,肯定是一步不停的往前跑。第二天朱云、锐哥、我、雨晨接力带乔静,最后我站在沙丘上,大喊着让她扔掉登山杖,往终点跑过去。她和王妍一样,脚步极其的坚定和扎实。乔静一开始是一个只能跑五公里的小菜鸟,一步一步坚持下来,近乎被换掉,但还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我常跟她说,你才是亚沙真正的意义,让我见证从一个菜鸟到一个英雄的蜕变。最后我和雨晨疲惫的冲过终点,雨晨说幸亏带着墨镜,因为他看乔静冲线的瞬间已经哭了,太不容易了。

第二天还有一个场景我是没想到的,就是裴鹏队长只在我前面大概不到50米。我看的出来他很疲惫,进沙漠之前一直在打针,进了沙漠也一直在吃药,还要操心各种事情。本来想在沙六和金淼一起创造历史之后光荣退役,但是看到裴鹏孤立无援,每日困惑的样子,我还是于心不忍。那我就再来传承一届吧。沙六建川跟我说,大哥你千万别去了,去也别管事,不然你再也脱不出来了。我嘴上答应着,但是心里依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袖手旁观的人。

由于高金上课分开两地,很难把大家凑在一起训练,裴鹏把能拉来的人都拉上了,无论是10公里能跑进45分钟的猛将,还是连一个小时都跑不进的菜鸟,无论学长学姐,还是学弟学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裴鹏就会给我打个很长的电话,说太难了,没钱没人,我和金淼跟他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你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去影响别人。从那以后,鹏飞进来帮助他,高翔进来帮助他,他事无巨细,几乎每周都会给每个人发训练邀约;每发现一个人才,他都异常兴奋笑得别开心,每一位种子选手的退出他都无比难过。我作为始终躲在幕后的人,除了为他出谋划策以外,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深感无力。神奇的是,裴队长最后用两颗盐丸换来了亚沙最大的一笔资金,组建了高金历史最大的队伍,与安泰和戈友会分别建立了联系,并把新一级的后辈们拉了进来,扩大了亚沙的影响力。当我们完赛之后,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学院为我们准备了盛大的接机仪式,我看裴鹏在强忍自己眼里的泪水,这一年他是最不容易的人,像之前的每位队长一样呕心沥血,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最后他虽然个人成绩并不理想,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怪他,甚至都没有用成绩来开他的玩笑,因为他真的太不容易了,赛道上的成绩根本不值得一提,高金的沙七就是裴鹏裴队长最大的成绩。

再次回到第三天的赛道上,妍哥在我前面努力的奔跑,那个背影坚强而又勇敢,身后一个其他院校的男生甚至几次尝试超越她都失败了。我也几次尝试加速,但是无奈双腿已经无法再发力,心想可能今天又要食言了,没法带她到终点。这个时候,她做了一个让我可能终生难忘的动作,她回了头。赛前我和她说了几百遍,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回头,不要管任何人,只要一路往前跑。她说不行,看不到队友,我不安心。但是比赛的时候,她真的一次也没回头,这是唯一的一次。我知道她应该也到极限了,于是深呼吸了几口气,摸了下自己的心脏,跟自己说,再透支点力气给我吧,甩开大步超前跑过去……

王妍这个人很神奇,我一直不知道王妍为什么来亚沙,看着她根本不是运动型的,热衷于参加学校的各种讲座还有俱乐部活动,优秀的简历让她有各种实习面试机会,每次让她训练,她都能找出一大堆理由来拒绝,让我觉得生气无比。裴鹏把王妍分配给我带,理由是我个子和她接近,上坡拉起来比较方便。可是整个赛程都是锐哥辛苦的在拉王妍,而我根本拉不动,导致锐哥每天都很崩溃,但是并没有跟我抱怨。我问过王妍好几次为啥来亚沙,她就说想来就来呗,别人都戏称她为妍哥,我问她为啥,她说因为自己英俊潇洒。

其实为了把妍哥拉进亚沙,我和裴鹏都废了不少功夫。17级戈壁拓展结果出来之后,我跟裴鹏说赶紧去给王妍拉伸,女一可能来了。可是妍哥一直不温不火,高兴了打几个卡,不高兴了几个月不见人。我跟裴鹏说,你每周都给她发个微信让她训练。裴鹏特别实在,真的没几天就给她发消息,有一次王妍给我发微信说,觉得裴鹏太烦人了,本来自己想稍微跑跑,可是每次看到裴鹏发微信就不想动。我心想你这个姑娘怎么事这么多,什么条件都给你创造了,就是不跑。到3月份的时候,王妍甚至都没跑过10公里,跟我说,猴哥可能我去不了亚沙了,我一跑步膝盖就疼,走路都不利索。我看了下日历,万念俱灰,说你随便吧。但是妍哥继续延续了她的神奇,从一个10公里都没跑过的人,直接跃升为拉练加权成绩第一,我直想吐血,那么我想就让这种神奇延续到沙漠吧。妍哥在比赛前突然得了肠胃炎,什么都吃不进去,加上生理期不期而至,再次让我非常纠结,我跟她说要不你别去了,身体要紧,她给我发了几个微笑的表情,之后的几天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后来芳敏跟我说,妍哥那么要强的人,你让她不去,都到这份上了,你说谁愿意放弃。这70公里的沙漠,妍哥几乎一步也没停歇,和其他姑娘一样,怕晒黑的她连头巾都没罩在脸上,因为那样会限制速度,我在她身边带她跑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她的脸色和芳敏一样差,我怕狠不下心让她继续跑。

第三天,我终于把妍哥送到了终点,到终点之后我又差点摔倒。沙六的时候我大喊着冲过终点之后,抱着金淼嚎啕痛哭,那是因为我全力付出了两年,终于弥补了遗憾。而今年我只想拥抱每一个队员,虽然我并不是队长,但是我依然感觉他们都是我的队员:在对讲机里因为找不到路而着急的高晨,几度怀疑自己却从不放弃咬牙训练最终跃身男二的主席,因为百米冲刺甩掉人大主力而达到人生巅峰的翔哥,付出巨大心血的裴鹏,训练最认真告诉大家分解蛋白质会消耗更多水的骐硕,在得知芳敏身体状况后兵出险招扛着伤痛流泪超越对手的嬛嬛,因为第一天中暑而内疚最后两天爆发极为冷静睿智的军哥,放弃个人成绩忙前忙后为了沙鸥付出巨大努力的鹏飞,四位美丽坚强的姑娘,拥有不可一世笑容的金淼,全力守护方嘉每天都最稳的钟声,双腿受过伤但总是跑在我前面给我探路去拉妍哥上坡的张锐,始终默不作声但把芳敏护送到终点的佳佳,因为物资忙前忙后被我使唤却从来没怨言的雨晨,因为要提前离开红着眼圈拥抱队友内心歉疚的朱云,脚底受伤从未想过放弃咬牙挺到终点的泊天,为了团队毅然放弃自己转去C队服务大家第三天始终不愿冲过终点的周华。。。还有我们最给力的C队,有条不紊的陆总,顶着烈日守在终点的记者,貌似柔弱却走完全程的KK,任劳任怨的队医,超级靠谱还会煮粥的诸葛,临危受命的司斯老师。。。原谅我没法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是每一份感动都留在心中,和前几届亚沙一样,将在我生命当中刻下最深刻的印迹。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创造奇迹,安泰国发人大三座大山我们一座也没翻越过去,最终方嘉因为3秒钟没有成为对内女一,我虽然暗自窃喜,但是金淼却十分失落。他说好像去年被汇丰超过失掉季军也没有现在失落,因为他答应过方嘉,但他没有做到。我能感受到这个老队长的心情,他的喜悦愤怒和失落,表面粗犷内心却侠骨柔情。最后团体上台领取沙鸥奖合影的时候,我十分激动,虽然台下已经没有什么观众,但是我们终于做到了让所有队员等上领奖台的承诺,我想此时金淼的心里也一定很激动。当飞机落在虹桥机场,他说他不想回来上海,三天太短了,沙漠的三天我们只需要all in,但是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多时候是有很多牵绊和顾虑的。很难说在沙漠里面我们最真实,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最真实,亚沙是会上瘾的,但是他说他可能不会选择再来,虽然每年这个时候依旧心潮澎湃,但是他还有可爱的女儿,和美丽善良十分理解和支持他的妻子,他不能这么任性。那么我呢,我还会来吗?

在飞机上得知学院搞了个盛大的接机仪式,我眼泪没法控制住使劲往下流,别人看到了只能说没睡好。走出机场,我抱着同是沙五队友的肖丹老师十分激动,她说项目组基本都出动了,你们真的辛苦了。回想这三年,眼前这一刻我觉得真的值得了,虽然三年来我从来不是队长,只会躲在后面,但是我真的很激动很感动,我想我的任务真的完成了。当年吴队长把根本连菜鸟都不如的我拉进队伍,我就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份传承继续下去,到金淼再到裴鹏,我真的希望这份感动能永远传承下去,妍哥问过我为啥非要把她拉近亚沙,我回答是,你和所有人,都值得这份经历和感动。

我想我再也无法忘记那年那天出发时心中的感动和梦,无法忘记那漫漫黄沙和蓝天白云,无法忘记曾在苍茫大漠遇见的每一个人,我想其实不仅是高金亚沙需要我,我也需要亚沙。我不喜欢跑步,不喜欢运动,我也不在意什么成绩什么沙鸥,我甚至已经不在意什么英雄情结,但是我真的在意和我一起走过沙漠的每一个人,想起每一位曾经的队友,都能想到一个故事,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觉得这真不重要,这些经历和感悟对我来说都已经是最最真贵的财富。人与人之间的最纯粹的感动,不断超越自己最后成为自己的英雄,这是亚沙真正的意义。

最后引用下东华一位哥们儿的几句话:

城市生活缤纷多彩,三天很快在时间的长河里销声匿迹,但所幸的是影像、记忆和感动犹存。

所幸的是,

亚沙一次,沙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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