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早期全球化进程主要由国家主导以实现国际间政治、经济、贸易等往来。始发于20世纪70年代的全球价值链革命引发现代全球化进程，现代全球化进程离不开城市的参与，城市成为非政治层面跨国流动连接的重要载体。现代全球化进程中随着海外市场不断开拓，外商投资已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而全球城市选择在外商投资决策中的重要性日益显著。因此，全球城市不断认识自身发展现状与差距，对于持续提升城市营商竞争力，吸引外商投资，为下一轮全球城市竞争做好准备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根据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EED项目联席学术主任石维磊所做的专题报告《全球城市竞争力报告——国际商务的视角》改写。石维磊教授毕业于美国匹兹堡大学，获战略管理学博士学位，其主要研究方向为企业集团和公司战略、国际化管理、战略实施、战略联盟和兼并与收购。同时，石教授也担任全球顶级期刊《管理研究杂志》（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的副主编及多家全球顶尖期刊的编委会专家委员。日前，石维磊教授还受聘担任上海全球城市研究院（SIGC）特聘研究员。SIGC是由上海市委决策咨询委员会主管的政府重点智库，主要为上海市政府提供上海城市能级和核心竞争力提升的学术研究和决策咨询服务，是一个具有开放性和国际化特征的政府智库平台。

1、全球城市的概念

关于全球城市的概念，学术界存在多种不同观点。美国经济学家理查德·科恩（Richard Cohen）在1981年最早提出了全球城市的概念。他认为，从本质看，全球城市是公司组织及高级服务变化形成的跨国企业决策和战略的国际中心，可以影响世界经济。

社会学家萨斯基娅·萨森(Saskia Sassen)在其1991年出版的图书《全球城市：纽约、伦敦和东京》中，进一步普及了全球城市的概念，将其描述为在社会、经济、文化或政治层面直接影响全球事务的城市。

地理学家Peter James Taylor（2004）认为世界上的城市由于物资和信息的流动形成了城市网络，而全球城市在其中具有较高的中心度，与其它重要城市高度互联，是世界城市网络中的重要节点。

上海市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周振华研究员于其2018年出版的《全球城市——演化原理与上海2050》一书中认为，全球城市是基于世界网络联结和“地点—流动”空间过程统一性，具有多层次空间权力关系，在多尺度连接中实现全球资源要素流动与配置，并随其联结重要性程度动态发挥影响力与作用力的基本节点城市。

2、全球城市研究意义

跨国公司国外投资具有城市聚集现象，全球城市吸引了大比例的跨国投资，根据全球城市投资监测报告，2017年全世界国际投资中接近45%比例的投资集中在35个全球城市。因而，从城市层面研究跨国企业对外投资活动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而当前关于跨国公司投资选址的研究大多为地区或国家层面，关于跨国公司对外投资选址研究通常以地区（例如，北美地区、亚太地区）或国家为分析单位，以城市为单位分析外商投资选址的研究并不多。

而在实践中，跨国企业对外投资过程中不仅要考虑目标国家，还需要决策将子公司创建在哪个城市。而且有时候会跳过国家直接进行城市层面的横向对比，从城市层面分析特定跨国公司投资战略和投资结果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同时从国家层面分析容易忽略城市不同于国家的独特性，城市可能有着不同于其所在国家或地区的独特性，包括城市可能具有不同于其所在国家的特殊制度环境，以及全球城市形成了一个超脱于国家的城市空间网络。

3、全球城市的特点

全球城市主要有以下三个特点(Goerzen et al., 2013)：

（1）生产服务型企业机构（Advanced producer services）

全球城市中具有高度集聚的生产服务性企业，包括法律、财务、广告、管理咨询等类型的企业。例如，Dunning & Norman (1983)的研究发现，国际商务服务型公司为了接近自己的客户，倾向于把公司选址到择伦敦、布鲁塞尔和巴黎等城市。再例如，Taylor, P. J., Hoyler, M., & Sánchez-Moral, S. (2013) 关于欧洲城市的研究也发现，伦敦生产服务型企业（财务、广告、法律和管理咨询）的国际化互联程度排在欧洲第一位。

（2） 世界主义环境（Cosmopolitanism）

与非全球城市相比，全球城市在文化和意识领域也有其独特性。

具体而言，源于城市创建时的背景条件及其因优越的地理位置所获得的持续发展，全球城市拥有由政治、通信、教育、文化和其他社会因素汇聚成的世界主义环境。具体而言，全球城市呈现出文化、种族、语言和宗教等方面的多样性，密集的城市空间使居民与不同文化、种族，宗教和民族的人们互动，促使他们形成世界主义价值观，更加宽容、同情和尊重差异。

例如，由于其历史背景以及近些年的经济发展，上海形成了独特的“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海派文化。这种文化尊重多元化、个性，兼顾个人和社会利益，并且有着以契约精神为主导、理性、随和和成熟的商业文化。上海有很多来自不同种族和国家的人才，当地居民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由于工作、居住以及日常生活空间的重叠，进一步促进了世界主义环境的发展。

（3）世界互联（Global Interconnectedness）

全球城市拥有较好的基础设施（包括物理上如机场和信息上的如大众传媒），与当地以及国外联系密切，是世界城市互联网络中的重要节点。例如，上海有两个机场可以与国内外城市高度互联，沟通交流十分便利。

4、外商投资劣势

与当地公司相比，跨国公司在国外开办企业时会遇到很多困难，总称为外来劣势（Liability of Foreignness, LOF)，其中最不容忽视的外来劣势有三个包括：

（1）复杂性。由于空间距离(如旅行、运输)和跨越距离和时区的协调所产生的挑战会提高整体运营复杂度。

（2）不确定性。对当地环境不熟悉会提高企业不确定性，增加企业特定成本。

（3）歧视。由于东道国环境中经济民族主义以及外国公司缺乏合法性所产生的歧视会增加公司运营成本。

相较于其它城市，全球城市的独特特征可以提高跨国公司经济效益，减少外商劣势。包括：

（1）经济环境。全球城市市场规模、市场增长、人力资本、劳动力成本和税率等可以为企业带来经济效益。全球城市集聚的生产服务型企业便于跨国公司的运营以及与当地企业构建联系，并且可以为企业决策提供支持，提高运营效率，并且降低运营成本。全球城市先进的交通和通讯设施可以降低企业的沟通交流成本。

（2）制度环境。较强、较稳定以及商业友好的制度环境可以减少外国企业的不确定性，从而减少外商劣势。世界主义文化等非正式制度环境可以减少外国企业受到的歧视，从而减少外商劣势。

5、跨国公司投资决策动机

跨国公司对外投资相关两个战略决策包括城市选址决策以及投资模式决策，其对外投资时会考虑投资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因此在选择城市和投资模式时会尽量规避这些风险。从经济角度看，跨国公司投资动机主要有三个：

（1）知识寻求动机，也即获取战略性资产和知识。当跨国公司基于寻求知识动机进行外国直接投资选址时更倾向于选择全球城市。因为全球城市有较多高科技人才、较多战略决策型企业机构。比如很多高科技跨国公司的子公司都分布在全球城市如旧金山的硅谷、波士顿128号公路、以及印度班加罗尔的电子城，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些城市有着集聚的高科技人才。

（2）市场寻求动机，也即开拓当地市场。当跨国公司基于寻求市场的动机进行国际直接投资选址时更倾向于选择全球城市。因为全球城市更接近客户，有较大的市场规模，将公司设立在全球城市有助于获取较多的客户资源。

（3）效率寻求动机，也即寻求交易和规模经济。当跨国公司基于寻求效率动机进行外国直接投资选址时更倾向于选择非全球城市，这是因为相较于全球城市，非全球城市的成本较低。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根据效率寻求动机，跨国公司倾向于将全球或区域总部设立在全球城市，其可能的原因是全球城市的世界互联程度较高，从而可以降低一些人员沟通和运营成本。

6、全球城市未来研究五大方向

01 全球城市和跨国投资选址

城市特征与跨国公司特质对企业选址的共同影响？城市的世界主义文化以及制度环境如何测量？跨国公司在全球城市的投资经验可以用于其在其它城市的投资吗？全球城市在跨国公司全球化进程中扮演什么角色？

02 全球城市跨国投资的时空特征

随着时间的变化，全球城市的跨国公司投资特征（例如投资模式等）是如何或者为什么变化或保持不变的？全球城市“核心-边缘”区域的演化进程？新兴市场和发达市场两者之间全球城市演变进程间的异同点？

跨国公司投资在城市内部不同区域的选址决策。例如，总部选在哪个区域？研究跨国公司和子公司的特征、以及城市各个区域的特征对其选址决策的影响。哪些逻辑可以用来解释跨国公司在一个城市内部的价值链选址以及城市内不同区域的跨国公司活动集聚？哪一种跨国公司集聚情境在全球城市的区域最普遍（例如，多样化聚集？特定产业聚集？同民族侨民聚集？）？

03 全球城市对全球价值链的影响

全球城市如何影响现有全球价值链的空间分布？新兴市场的全球城市以及跨国公司对未来全球价值链空间分布的影响？COVID-19对全球价值链分布的影响？

04 跨国公司在全球城市的绩效产出

跨国公司在全球城市的投资选址如何影响其经济效益和生存？在城市内部不同区域的选址如何影响企业效益？选址在产业集聚的区域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跨国公司自身能力、子公司特征以及全球城市内区域特点对企业绩效的综合影响（例如，哪一类跨国公司可以从全球城市中获益最多？）。

05 跨国公司对全球城市社会经济的影响

外国投资水平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全球城市与其它地点有区别吗？跨国公司对缓解全球城市不平等的影响？跨国公司如何承担在全球城市的企业社会责任？

编辑：凌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