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49年底，在上海市市长陈毅同志的倡导下，中共中央华东局和上海市委研究决定，以华东人民革命大学第四部为基础，在上海创办一所培养俄语人才的学校。1949年12月29日，《解放日报》刊登“上海俄文学校揭晓通告”，并附以录取名单，宣告了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前身——华东人民革命大学附设上海俄文学校成立。《上海外国语大学章程》规定，上外将12月29日定为学校纪念日。

今年是陈毅元帅诞辰120周年，时值上外校庆72周年，我们特邀陈毅元帅女儿丛军大使撰写回忆文章。浦江微澜静流深，元帅风范启后人。上海外国语大学以培养能够参与全球治理和全球事务的卓越人才为己任，上外师生更应从陈毅元帅的外交生涯中汲取力量。

陈毅市长（左一）参加上外开学典礼

陈毅市长主持上海俄文学校校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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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陈毅于1922年入团，1923年转党。1927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发动南昌武装起义，陈毅未能如期赶到参加。但他打听到起义部队撤退的方向，就一直追赶并加入了起义部队，开启了他二十八年的革命军事生涯，直至新中国的建立。陈毅担任新中国上海首任市长五年后调中央工作；开始他任副总理，分管科技、民政、民族事务等多方面的工作。1958年中央决定陈毅接替周恩来兼任外长一职。作为有着丰富革命战争和斗争经验的元帅和治理过大城市的高级干部，陈毅如何看待和适应新岗位，迎接新挑战和走上新征程的呢？

▌一、向毛泽东和周恩来学习

得知中央决定由他接任外长，同时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主任，负责外事归口管理工作。陈毅感到责任重大。他与妻子张茜讨论了这个问题。他说，自己有短绠汲深和完不成任务之惧。同时他认为，尽快熟悉和做好外交工作的最好方法就是向毛主席和周总理学习。

1954年9月19日下午，毛主席接见保加利亚大使及文工团。这是陈毅第一次出席国家元首接见外宾的典礼。兼任外长后，他有了更多机会陪毛主席见外宾，从旁观摩学习毛主席的外交风采。1955年10月，他陪同毛主席见日本国会议员代表团。陈毅事后说，主席表现出大政治家的风格，提问题非常尖锐透辟，不作敷衍门面语，每句话打动人心。谈话方式，庄谐杂陈，议论风生，使人忘倦，极尽亲切诚挚之感。今夜的谈话等于打了一个争取中日友谊的大仗。他对与外宾接谈有了新的体会。他还赞叹到，主席每次接见外宾，均能推陈出新，每一题目均能别开生面，提供新解，使人有陶醉于真理中如坐春风之感。

1958年8月14日，毛主席开会研究国际形势。会后，陈毅写道，对于一系列问题，毛主席的讲话完全体现了马列主义分析时局的辩证统一，非常重要。我拟作系统研究。陈毅几次在外交部会议上提出外交部要研究如何在外交上运用毛泽东主席的战略思想。

在周总理领导下工作下，陈毅心情愉悦，与总理配合默契。他曾几次主动前往聆听总理所作的国际局势和国内形势报告，领悟总理的治国思想和外交实践经验。在工作中，陈毅耳濡目染，学习心得颇多，特别敬佩周总理的外交风范。

1955年4月陈毅陪同周总理出席万隆亚非会议。这是第一次没有殖民主义国家参加的集会。会上出现非常复杂的局面；某些国家代表在发言中对新中国作了一些公开和影射的指责。周总理沉着冷静，临时改稿，走上主席台，以诚恳大度的姿态说：“中国代表团是来求团结而不是来吵架的”。他泱泱大国的风度，合情合理地讲道理，博得全场热烈的掌声，拨正了会议的航向，各国代表看到了达成协议的希望。陈毅说，周总理已处于主导大会的高峰。

1955年亚非会议

陈毅曾在外交部的会议上说过，总理外交办法既熟练又灵活，天才焕发，马列主义之中国外交家第一名也。周总理体会执行和发挥毛主席的指示，有极妙处者，我应好好学习之。

▌二、外交工作授权有限陈毅接任外长，周总理送他一句话：外交工作授权有限。陈毅牢记总理指示，严守外事纪律，遇事及时向总理请示汇报。即使是陪外宾在外地参观；到了晚上，他也要打电话向总理汇报当天工作情况，请示明日的工作。有时陈毅对外乱放炮，事后自觉犯了错误，主动跑到总理面前接受严厉的批评。陈毅上任伊始，对各国驻华大使说，周总理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与各位驻华使节见面，因此由我来当外长。我是来协助周总理工作的。作为助手，陈毅每日都要去总理处开会或研究工作。有时傍晚在中南海里散步，偶遇总理，两人边散步边谈工作，议论国际形势。▌三、带病勤奋工作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陈毅和他的战友们夜以继日地工作，规划国家的大政方针，制定各领域的具体政策，贯彻执行中央交给的各项任务。作为副总理兼外长、国务院外办主任、军委副主席等职，陈毅的工作压力很大。他要参加政治局、国务院、军委、人大代表常委会等各种会议。向各种全国会议和有关部门作国际形势和中国外交政策的报告，是他职责所在。他负责迎送来华访问的外国领导人，陪外宾见我领导人和到各地参观等活动。他曾在一天里乘飞机赴外地参加中央的会议；然后飞回北京出席外事活动。有时每日要参加八、九项活动；他自己说，忙的不亦乐乎。

陈毅每日要阅读大量文件和各驻外使领馆电报；阅读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从中研究分析国际形势。尽管从白天忙到深夜，陈毅仍然坚持每日反省自己，及时总结工作教训经验，分析国际形势变化。

1958年，响应毛主席学英语的号召，陈毅每日晨起即读“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英文版，他还读过《共产党宣言》等重要文献英文版。他认为，读英文书籍对提高政策与理论修养和英语水平，大有帮助。陈毅的另一项重要活动就是会见来华访问的各国领导人、左派人士、各界朋友和记者，应他们的要求介绍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经历，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在会见中，陈毅总是强调，中国革命走过弯路；直到毛主席成为全党公认的领袖，中国革命才走上了正确的道路，夺取了政权，建立了新中国。他还提醒各国朋友，要根据本国的情况学习中国经验，不能生搬硬套。在对外宣传工作中，陈毅重视贯彻事实求是的精神，强调不能强加于人，不能容忍虚假作风。1961年5月，陈毅率团赴瑞士参加关于老挝问题的扩大的日内瓦会议。这是陈毅第一次单独率团出席重要的国际多边会议。抵达日内瓦的当天，他分别与苏联外长莫洛托夫、社会主义国家代表、老挝三方代表开会磋商，回到住地又开内部会议，连续工作了23小时。

参加日内瓦会议

由于战争年代遗留的头痛、眼球结膜充血、怕风寒、腹泻等疾病，加之经常出访和陪外宾在国内参观，陈毅身体状况有点吃不消。陈毅在北京出席外事活动曾两次晕倒。1960年8月，陈毅出访阿富汗，就签订中阿友好和互不进犯条约达成了一致意见。可能因为水土不服，他有几日上吐下泻。他推掉了所有参观活动，圆满完成了拜会和会谈等正式官方活动。▌四、沉着冷静看国际风云变幻，为党的外交政策调整谏言献策

1969年3月至10月，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周恩来要求陈毅、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四位老帅召开国际形势座谈会，指定陈毅为召集人；并派熊向晖同志和姚广同志参与讨论和帮助作记录。

四帅国际形势座谈会共开了24次，向中央递交了《对战争形势的初步估计》和《对目前形势的看法》两篇报告。当时的国际形势危机四伏，扑朔迷离，美苏之间矛盾加剧，中苏关系极度紧张，苏联国防部长扬言对中国核基地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打击；美国也不失时机地挑拨中苏矛盾，中苏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四位老帅凭借对复杂事物的洞察力和判断力，看问题非常敏锐和透彻，以独特的战略眼光和丰富的革命战争和军事指挥经验，对各种信息进行梳理，抽丝剥茧，对国际形势作出了全面准确深刻的研判。他们认定，当前世界的主要矛盾是美苏争霸，中苏矛盾大于中美矛盾，美苏矛盾大于中苏矛盾。在可预见的将来，美苏单独或联合发动大规模侵华战争的可能性不大。美苏争霸态势显现出苏攻美守的苗头；美国为对付苏联，出现了有意松动对华关系的迹象。据此，老帅们提出应缓和对美关系，利用美国牵制苏联。除了两个报告，陈毅在向总理当面汇报时提出了自己的“不合常规”建议，他说应从战略上利用美苏矛盾，有必要改善中美关系；尽快恢复中美大使级会谈，推动举行中美高级别会谈的“非常规”建议。两个报告和口头意见不仅涉及我国外交政策的重大调整，而且直接攸关国际形势和格局的走向，为党中央日后调整外交政策和外交格局的调整与转折性变化提供了及时正确的政策性建议。

熊向晖同志后来参加了周总理同基辛格的会谈。他去医院看望陈毅同志。陈毅高兴地对他说，尼克松为了美国利益，居然比我的设想更不合常规。只有毛主席才会下这个决心，只有主席才敢于打美国这张战略牌，主席下了这着棋，全局都活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月，刚刚参加了联合国大会归来的乔冠华部长来医院探视老部长。乔部长一进门，陈毅就高兴地大声说：“两万五千里长征，伟大的胜利！”1972年1月3日，我告诉他，由黑格将军率领的尼克松总统访华先遣组已抵京。陈毅脸上露出笑容。三天后陈毅去世。这些消息对为新中国的外交事业奔波和献计献策的陈毅外长来说是最大的安慰和褒奖。陈毅元帅在生命最后十三年中，在外交工作岗位上为新中国的外交事业呕心沥血，在国际舞台上叱刹风云，为新中国赢得了尊严和同情，使中国以崭新的面貌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他无愧于他的国家和人民，无愧于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五、广交朋友，扩大国际统一战线

王炳南大使是中美华沙大使级会谈的中方代表。陈毅曾对王大使说，在谈判桌上原则问题不能让，但同美国大使的个人关系可以搞得轻松些。他说：“不一定老是那么紧张嘛。可以同他握手问好谈天，星期天还可以请他吃顿饭嘛。我们不乞求谈判，也不排斥谈判。不亢不卑，有礼有节，此乃泱泱大国之风也。”

在国际交往中陈毅以他的人格魅力，充分发挥自身独特优势，广交朋友。他以诗会友，亲切自然，常常使对方深受感动。1958年访问朝鲜，他写下“向英雄的朝鲜人民致敬”、“在朝鲜的上阳村”和“在志愿军司令部度春节”等诗篇。为庆祝越南胡志明主席七十大寿他写了祝寿诗，胡志明高兴地起身与其拥抱。

1958年访朝鲜

与胡志明游颐和园

他陪同周总理访问非洲十国，每到一处，他就下一首诗作，颂扬非洲国家民族独立的斗争，记录中国与非洲各国的团结和友谊。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在纽约遇见一位原突尼斯外交官。他说，当年非洲人民只记得一个中国人的名字—“周恩来”。他还提及陈毅元帅当年访问突尼斯时写下“突尼斯人语”的诗，向我索要该诗的阿拉伯文版或英文版。陈毅写的“赠缅甸友人”诗，情真意切，缅方将这首诗译成缅文，以中缅文对照的形式登在刊物上。

1964年于突尼斯

1960年他与来华的日本自由民主党顾问松村谦三下围棋，双方同意开展中日围棋交流活动，不仅增进两国棋手的棋艺，而且促进两国人民的了解和友好感情。这以后，中日围棋界开展了交流互访和比赛机制。1964年12月，日本29位著名围棋手发表呼吁书，号召日本800万围棋爱好者参加要求恢复日中邦交征集3000万人签名运动。

印尼总统苏加诺如此评价陈毅：每次跟陈毅元帅谈话，总感到有股激荡的力量，往往得到一种满足。对于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只用寥寥数语，就可以说清楚。

出席老挝日内瓦会议的法国代表葛尔迪称赞陈毅“豁达大度，有文人气质，世界少见”。美国《先驱论坛报》记者在关于日内瓦会议的报道中说：陈毅元帅以他的发言温和而受人瞩目。……不是他说的话，而是说话的方式。英国代表们发现他比许多苏联官员要通人情。他的收获是得到了各国代表的尊重。

英籍华裔作家韩素音评论说：陈毅元帅属于事实求是的新外交学派的人物。

1958年11月陈毅会见两位玻利维亚新闻工作者。会后两位记者对中方人员说，陈毅是一位元帅又是一位诗人、杰出的政治家。更重要的，他是一位共产党员。中国人民有这样的领导人是幸福的。陈毅对拉美情况，玻利维亚情况很熟悉。我没有想到一位这样伟大的人物是那么朴素。我做了多年记者，但没有看过这样朴素的领导人。他的每句话都含有很深刻的意思。他讲话虽然简单明了，但能解决问题。

1972年1月6日，陈毅被结肠癌夺去了生命。1月10日，毛主席强撑病体，出席陈毅的追悼会。他对张茜说，“陈毅是个好同志，他对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的贡献已经作了结论”。

周恩来总理曾经评价陈毅的外交风格：陈毅在对外活动中有鲜明的特色和独到之处；他思路开阔，知识深广，眼力敏锐，胆略超人，言谈中往往有新创造和新境界。

长期在京工作生活的国际友人爱泼斯坦在纪念陈毅同志的诗中写道：他的整个一生就是一部史诗，/一部战斗的史诗，/一部在战场上，敌人的围困中，/战斗的胜利中，/或者国内国际的困难包围中战斗的史诗，/让我们向这位勇敢的，/不屈的、正直的、宽容的，高尚的和乐观的诗人、士兵和国务活动家学习！/向这位在中国共产党旗帜下，/为他所献身的，/中华民族和共产主义事业，/增添光彩的人学习！

从革命前辈、老外交官和国际友人的口中，从文献资料中，从自己在外交战线工作体验中，我深深领悟到，陈毅是以共产党员的党性、政治家的胆略、军人的气质、诗人的激情和人格魅力形成了他独特的外交风采。如同其他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一样，陈毅始终不忘初心，勇于担当，为国家和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是外交战线的一名小兵，十分崇敬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和其他开国元勋；钦佩他们心中有大格局和大智慧、非凡的气魄和洞察力。如果没有他们在建国初期，在政治、经济、国防、外交领域为新中国打下的坚实基础，今天的中国就不可能站在国际舞台的中心。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陈毅元帅诞辰一百二十周年，我愿意与朋友们，致敬中国共产党第一代领导人，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同时弘扬他们的革命精神和革命传统，在第二个百年征程上发扬斗争精神，一直向前，为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做出积极贡献。

丛军

2021年12月7日于北京广泉小区

来源｜党委宣传部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 校友会

编辑｜柳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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