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均明确要求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阿里巴巴等企业遭到反垄断调查，得到社会热烈反响和广泛支持。而社区团购已成为互联网巨头瞄准的新战场，“卖菜”几乎成了购物、打车、外卖之后互联网的又一个风口，也可能成为反垄断战斗的又一阵地。我院市场营销系（筹）教授叶明海与其博士研究生沙亦鹏等学生在《新华日报》发表文章，讨论互联网巨头“卖菜”是否会造成垄断？是否需要叫停？如何反垄断？以下为刊发原文。

近期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均明确要求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阿里巴巴等企业遭到反垄断调查，得到社会热烈反响和广泛支持。而社区团购已成为互联网巨头瞄准的新战场，“卖菜”几乎成了购物、打车、外卖之后互联网的又一个风口，也可能成为反垄断战斗的又一阵地。

在反垄断的背景下引发社会热议，双方泾渭分明。支持者认为消费者可以获得竞争带来的福利，叫停是对自由竞争市场的干扰；而反对者则认为互联网巨头正通过低价补贴将菜贩挤出市场、造成垄断，导致大量失业和长期利益受损。

那么，互联网巨头“卖菜”是否会造成垄断？是否需要叫停？如何反垄断？

互联网巨头进军“菜场”是正常市场现象

互联网+“卖菜”利用信息技术重塑了交易场景，直戳了传统菜场的痛点。线上点单+线下送货上门解决了“最后一公里”的问题，规避了传统菜市场环境脏乱差、人员密集的“顽疾”，这一交易模式还迎合了当下“996”工作不能去菜场的年轻人，并为全社会的疫情防控做出了突出贡献。运用互联网将传统菜场的C2C变更为B2C或C2B2C模式，全程可追溯解决了食品安全的痛点；更好地洞察客户，定制产品解决了产品单一、低端的痛点；通过“今日订明日达”预售和大数据科学优化库存，解决了依据经验决策失误与浪费的痛点；价格透明公开，解决了宰客的痛点。

互联网+“卖菜”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应当被鼓励和支持，不应当被“一刀切”叫停。《关于促进平台经济规范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鼓励发展平台经济新业态。最近的反垄断调查并不意味着国家鼓励和支持的态度有所改变，恰恰是为了促进健康发展，以期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做出更大贡献。

允许互联网巨头进入菜场也是我国优化营商环境的必然要求。农副产品的销售不是“持牌经营”的行业，任何市场主体都有权进入该领域参与竞争。即便互联网巨头不加入这场战争，还会有其他竞争者参与。以上海为例，清美食品是上海著名的豆制品生产、加工企业，其旗下的豆腐、豆浆等产品家喻户晓。其终端零售直销店清美鲜食近年来快速扩张，目前已有260多家门店。清美鲜食除了销售清美品牌旗下的产品，也提供蔬菜等农副产品的供应。相比互联网巨头的零售到供应“前向一体化”战略，清美的战略则是工厂到零售的“后向一体化”战略。清美鲜食也在积极“触网”，打通零售渠道，线上线下同步销售。

简单、粗暴反垄断，将其扼杀在摇篮中，有可能造成新的垄断。如果叫停互联网巨头进军菜场的行为，会给行业造成市场壁垒，让其他竞争者获益、“有恃无恐”。

争议的背后是对于垄断的恐惧

目前，互联网巨头还只是刚刚进入“菜场”，市场并未出现垄断迹象。引起社会反响根本在于，近些年从网约车到共享单车行业，资本拼杀过后的市场留下的是混乱和无序，造成的经济成本、社会成本着实让人担忧。“卖菜”是高频的民生消费，涉及范围广，会加剧恐惧和担忧。

直接受影响的就是菜贩。菜贩是农副产品销售渠道，属于同位竞争，担心网点与实体店的竞争、B2C与C2C的竞争、智能与人的竞争，京东模式会是他们的未来。菜场吸纳了大量人群就业，如果互联网巨头垄断市场，让菜贩大规模失业，不仅让菜贩恐慌，更会造成社会问题，让社会恐慌。

消费者担心在市场成熟、资本拼杀结束后，将失去自由选择的可能性。农产品消费大部分具有一定的“刚需”属性，而互联网巨头们在市场份额稳定后的涨价与杀熟操作早已人尽皆知。

供应商害怕平台垄断客源，互联网平台将客源牢牢抓在手里，很有可能会造成“顺平台者昌、逆平台者亡”的情况，这类现象在电商、打车平台已屡见不鲜。

目前来看，要防止这些恐惧和担忧兑现，须要科学合理防范垄断风险；同时，还需要稳住社会预期，化解恐惧和担忧情绪。

推进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

竞争会造成优胜劣汰，导致一部分竞争者离场，但也实现了资源的优化配置，行业重塑活力。太平洋数码广场曾是上海3C产品的集散地，吸引了超过2000多家IT商家入驻，在徐家汇和浦东风光无限。以京东为代表的电子商务平台，攻城略地，让太平洋数码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曾经入驻的商家，一部分退出市场，另一部分则继续驻留或者转战浦东新大陆广场。虽然不复当年繁华，但也通过其商业头脑、服务优势，坚守住了市场阵地。这启示着菜贩，终有一块市场是属于他们的。

互联网巨头进军“菜场”的剧本与当年打开网约车、外卖市场大门的历史似乎如出一辙。在资本的支持下，以低价折扣吸引消费者，有些价格甚至远低于产品的进价，例如消费者在某团购APP上花一毛钱即可买到一个鸡蛋。加大优惠补贴力度、用价格优势换流量、提供免费的配送、附加服务，等获得了稳定的市场份额再提价、收割……

有些人认为这样是通过让利培育市场，获得市场准入资格。前期贴了钱，现在想挣回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好比开个面馆，试营业期间让利打折五毛钱一碗面，过了试营业期，卖到10块钱一碗把前面的亏损补回来。

这样的想法是片面的。作为市场主体，的确拥有通过促销培育、占领市场的权利。但是，资本的巨大能量决定了这场竞争是不对等的。在一个商圈中，一家面馆开业大酬宾，周边的饭店是不会产生如此大的恐惧的。大家都明白一家面馆的力量是有限的，促销只是一个短期行为，不会分走长期的蛋糕。

但是，网约车、外卖的历史告诉我们，资本“有钱任性”，不怕烧钱。互联网巨头具有科技和资本的双重属性。科技本身没有错，犯错的是滥用科技的人！资本的逐利性会不惜一切手段，利用技术打击竞争对手，进而通过垄断获得超额利润。长时间、高强度的促销活动，以低于市场正常或平均价格甚至低于成本销售产品的行为，其目的如司马昭之心。这不是促销，已经达到了倾销的程度，属于不正当竞争手段。

对于小商贩而言，无法了解平台在促销中能用的资金有多少、又能维持多久，只知道资本的力量是庞大的。在信息不对称的状态下，小商贩们的任何应对都是以卵击石。对平台未来促销策略与对自身未来生计问题的不确定性相互交织，就会产生恐慌心理。个体恐慌会导致决策失误，集体恐慌会导致“踩踏”现象，最终导致市场发生不可逆的扭曲。

好比两个人比武，一方手无寸铁，而另一方因为资本的支持，屠龙刀和倚天剑俱全。如果上来一顿乱砍，必定“乱拳打死老师傅”。要公平竞争，必须让其讲“武德”（商业伦理道德），放下武器，赤手空拳打一架。

对此，推进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才是破局之道。

在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上，十四五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明确要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

从长远来看，互联网巨头们进军“菜场”，能提升农产品供应链的效率，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民至上是作出正确抉择的根本前提。只要能够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不能直接扼杀其发展，简单粗暴地关停相关业务。

但是，市场配置资源存在一定的盲目性和局限性，需要有为政府积极参与介入，加强反垄断监管，推动整个行业健康发展。需要关注的是，目前“菜场”还未形成垄断，并不适用反垄断法，要提前介入，引导市场公平竞争，避免资本通过不正当方式形成垄断。

要着力解决竞争过程中双方实力悬殊的问题，要求平台亮出自己的“底牌”，为行业营造一个信息透明、相对平等的竞争环境。平台在竞争中要讲“武德”，避免任性使用平台、数据、技术、资本优势对个体竞争者开展围剿。政府一方面要制定好比赛规则，引导平台不使用“兴奋剂”，比如南京市场监管局发布的《电商“菜品社区团购”合规经营告知书》就值得点赞；另一方面，要当好比赛的裁判员，对于随意使用“兴奋剂”的行为要坚决查处。

此外，还要关注此次“社区团购”事件中，社会舆论、社会恐慌出现的新变化。要稳住社会预期，化解恐慌情绪，避免出现“敌军未至”、但已自乱阵脚的情况。

编辑：精卫